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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

与石涛家世相关作品辨析

◇ 朱良志

时间:2017-07-15 09:30:00 | 来源:中国书画



  石涛晚年所用印“赞之十世孙阿长”“靖江后人”涉及其家世。所谓“靖江后人”,乃标示他是靖江王的后代。靖江王朱守谦(1361—1392)是太祖朱元璋的从孙,于洪武三年(1370)年受封,守谦去世,其子赞仪继位,这就是石涛的十世祖。员燉的记载将石涛的传承谱系勾画得非常清晰〔1〕:
  清湘石公,天机清妙,落笔超脱,自是画家逸品。公于画上,往往钤“靖江后人”印……按靖江王系高族祖皇伯南昌王孙守谦,以洪武三年,同九皇一体受封。钦锡“赞佐相规约,经邦任履亨,若依纯一行,远得袭芳名”二十字为派系。……嗣王亨嘉僭号桂林,闽中丁魁楚讨平之。公名若极,应是亨嘉的嗣。〔2〕
  自“佐相规约经邦任履亨”,数到“若”字,正是十世,故石涛称“赞之十世孙”。徐鼒(1810—1862)《小腆纪传》卷九载,亨嘉以“庶子袭封”靖江王位,又云:“靖江王亨嘉,太祖嫡兄南昌王兴隆之裔也……(亨嘉)自称监国,隆武帝诏至不受。举兵而东,事败,械至福州,废为庶人,以幽死。党与皆伏诛。”
  而李虬峰《大涤子传》亦云:
  大涤子者,原济其名,字石涛。出自靖江王守谦之后。守谦,高皇帝之从孙也。洪武三年封靖江王,国于桂林。传至明季,南京失守,王亨嘉以唐藩序不当立,不受诏。两广总制丁魁楚、檄思恩参将陈邦传率兵攻破之,执至闽,废为庶人,幽死。是时大涤子生始二岁,为宫中仆臣负岀,逃至武昌,薙发为僧。〔3〕
  李虬峰、员周南、徐鼒等都指出,朱若极的父亲乃朱亨嘉(?—1646),石涛本名朱若极,是明皇室靖江王朱亨嘉的“的嗣”。
  大约在60岁前,石涛在自己的作品中,都没有以“若极”自称。约在1702年后,其作品中偶有“若极”款,而至1705年后,其书画款很少用“济”,代之以“若极”或“极”,自称“大涤子若极”或“大涤子极”,而少称“大涤子济”,并有“若极”“大本堂”“大涤子极”诸印。石涛此时为道教之身,“大涤子”是其道教中的法号,牵涉佛门的称呼,石涛基本不用,如“苦瓜和尚”“释元济”“小乘客”等。
  但流传石涛款作品中,出现了一些混乱情况。
一、“大涤子依极”款
  故宫博物院藏石涛款《山水四段图》,四段装裱为一手卷,纸本,有三段淡设色,一段水墨,纵23.2厘米,横637厘米。中国古代书画目录编号京1-4730。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石涛书画全集》下册收录。曾于澳门石涛八大山人大展中展出,此次展出的画册曾印出。鉴定专家以此作为石涛真迹。劳继雄载此鉴定结果后有注云:“上海博物馆、故宫均看到过与此四图相似的石涛册页。”〔4〕(图1)
  第一段渴笔焦墨画山景,皴擦细致。隶书题云:“在涧幽人乐考槃,南山白石夜漫漫。空林无风万籁寂,长啸一声山月寒。”款“清湘大涤子依极”。钤“粤山”和“老涛”一白一朱印。有“伍元蕙俪荃甫评书读画之印”“虚斋审定”“季彤心赏”“健庵眼福”“听帆楼藏”五鉴藏印。
  第二段云天高阔,碧水连天,丛林中掩映人家。以欧体正书:“老木高风著意狂,青山和雨入微茫,画图唤起扁舟梦,一夜江声撼客床。清湘老人极。”并钤有“半个汉”“若极”二印。有“俪荃审定”“季彤曾观”二鉴藏印。
  第三段画山水明朗之景,题云:“泽雉樊中神不旺,白鸥波上梦相亲。一鞭斜日归来晚,只有青山小慰人。清湘老人极燕山道中。”钤“半个汉”白文印。有“俪荃鉴赏之章”“虚斋鉴赏”“季彤审定”诸鉴藏印。
  第四段,山水环绕中,隐然一村落,远山脚下雾霭沉沉,近山块石磊磊,山石上略染青绿。隶书题诗云:“遥山近山青欲滴,大木小木叶已疏。斜日疏篁无鸟雀,一湾溪水数函书。”以行书题款:“大涤子耕心草堂。”钤“大涤子极”白文印。并有“曾藏潘健庵处”“潘季彤鉴赏章”“南海伍长南叟斋秘笈印”“虚斋鉴赏”四鉴藏印。
  四开裱边都有陈泰初的题跋。陈泰初,字健之,又字见田,番禺(今广州)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翰林院编修。四开均见1910年出版之《神州国光集》第十五集收录。
  其中第一段款“清湘大涤子依极”,依靖江一脉之谱系,有御赐“赞佐相规约,经邦任履亨,若依纯一行,远得袭芳名”二十字,“依”在“若”后,“依极”应该是石涛的子辈,所以此段定然为伪。在石涛存世真迹中,无一以“依极”—这一子辈的辈分来自称的。石涛一生有身份的纠结,他在佛门中“天童忞之孙善果月之子原济之章”等印的使用,他对早年乳名“阿长”的重拾,他晚年郑重推出“若极”的谱名,都反映这方面的复杂心情。石涛不可能糊涂到混淆自己辈分的地步。
  然而其他三段山水是否都是伪作,还需进一步辨析。四段山水卷长期以来被当作石涛的代表作,故宫博物院也视此为石涛的上上之品。
  石涛作品的收藏,18世纪初叶以来,多归于像吴荣光(1773—1843)、叶梦龙(1775—1832)、潘有为(1744—1821)及潘正炜(1791—1850)父子、吴平斋(1811—1883)、伍元蕙(1834—1865)、孔广陶(1832—1890)、曾熙(1860—1931)、庞元济(1864—1949)、李瑞清(1867—1920)、张大千等少数收藏家手中。18世纪后期,广东收藏家热衷收藏石涛作品,除极个别收藏家不喜欢石涛外(如梁廷柟,1796—1861),像吴荣光等粤籍收藏家大都热衷收藏石涛作品,今天流传的很多石涛作品多赖他们收藏而得以留存下来。他们对石涛作品有很高的鉴赏力,所入眼的石涛作品多半为精品。当然也时有“走眼”之误,这件作品就属此。
  这四段山水最早可以追溯到广东收藏家潘正炜。四段上的“潘季彤鉴赏章”“季彤心赏”“听帆楼藏”“季彤审定”“季彤曾观”等是潘正炜的收藏印。季彤之后,四段仍属潘家,其中“曾藏潘健庵处”“健庵眼福”,乃是潘家的后人潘延龄(约1850—1880)的收藏印,延龄号健庵,为潘仕成(1804—1873)之子,潘季彤的侄孙辈。

 

1  []石涛(款)  山水四段图  纸本设色、墨笔  23.2cmx637cm  故宫博物院藏

 

  潘季彤初得此四段,是为石涛一套8开册页中的组成部分,占其一半。潘季彤《听颿楼书画记》卷四著录《大涤子山水花果册》:
  第一幅,在涧幽人乐考槃,南山白石夜漫漫。空林无风万籁寂,长啸一声山月寒。清湘大涤子依极。
  第二幅,朝菌不知晦明,拈出与他延寿,菜且站在一边。清湘老人写此自索一笑。
  第三幅,遥山近山青欲滴,大木小木叶已疏。斜日疏篁无乌雀,一湾溪水数函书。大涤子耕心草堂。
  第四幅,香山有云:犹抱琵琶半遮面,何如这枝煞有风味在。清湘大涤子济。
  第五幅,山水:老木高风著意狂,青山和雨入微茫,画图唤起扁舟梦,一夜江声撼客船。清湘老人极。
  第六幅,瓜豆:焉能系而不食。清湘钝根济。
  第七幅,山水:泽雉樊中神不旺,白鸥波上梦相亲。一鞭斜日归来晚,只有青山小慰人。清湘老人极燕山道中。
  第八幅,苦瓜:这个苦瓜老涛就吃了一生。风雨十日,香焚苦茗,内府纸计四片,自云不易得也。且看是何人消受。清湘苦瓜并识于大涤子下。
  这八开中,四开山水今藏故宫博物院,即是后来被庞元济装裱为一卷的此件四段山水卷,另外四开花卉今归香港何氏至乐楼收藏。
  然而这四开山水和四开花卉放到一起,明显不属同册,不仅有山水花卉之别,从笔意上也可看出差别。四开花卉,乃是石涛当家手笔,设色浓重,放笔自如,尤其是书法,极具石涛晚年纵逸飘洒的意味。从其中一开有“钝根”之款看,当作于1705年前后。
  四开花卉与四开山水大约在19世纪中期后就分开,陈泰初当时题跋的只此四开山水。至乐楼所藏只此四开,为一花卉册,跋尾一页有张大千于1951年题跋:“清湘花卉蔬果尤隽永有致,不落白阳、青藤窠臼。此四册先拖水墨,后笼浅绛,盖山水法也。南田一出,此法遂绝,辛卯秋为柏如先生题。张爰。”(图2)

图2  [清]石涛  花卉册  纸本设色  香港至乐楼藏

  潘家之后,此四开山水连同四开花卉都归粤籍收藏家伍元蕙。故宫博物院所藏山水四段和香港至乐楼所藏四开花卉册页都有伍氏鉴藏印。伍元蕙年轻时就开始收藏,潘家后来流散的大量收藏大都归于他手。但伍氏收藏此册时,潘健庵尚在世,或许他是从健庵处商量而得,亦未可知。
  进入20世纪,庞莱臣得到这件石涛作品时,唯四开山水,花卉四开并不在册。1909年出版之《虚斋名画录续录》卷四著录了此四段山水,其名为《石涛山水卷》,纸本,是他将四段散页装裱成一长卷。
  庞莱臣从广东收藏家辗转得此卷时,欣喜若狂,视为宝物,便请书法家曾熙(1861—1930)题跋于后。曾氏云:
  虚斋同年先生既得石涛诗书画三绝妙迹,复以此四段缄以一匣,称为双璧。熙曩见石涛简札册,其中有云:“近作册子多规橅宋元,然不题出,正欲令读予画想像耳。”此四段气骨已直逼南宋人,知石涛法古,然后知石涛能变古。髯尝称画宜分三期,初功但知道有古人无我,及其久,有古人有我,其成也,有我无古人。未知同年以熙言为狂乎否?丁卯正月二十五日,晨起识于海上心太平庵。农髯熙。
  庞莱臣是清末以来大收藏家,平生收藏石涛作品多至数十件,曾熙又是石涛鉴定专家,作为张大千的老师,他收藏的石涛作品也很多。然而他们视为拱璧的宝物难言其真。除了上言“依极”之款,尚有其他不合处。
  其一,山水四段长卷的第三段题云:“泽雉樊中神不旺,白鸥波上梦相亲。一鞭斜日归来晚,只有青山小慰人。清湘老人极燕山道中。”款“清湘老人极”,此款题不会早于1702年,“极”“若极”是他离世前几年的自称。“燕山道中”,于此显然表示作画之地。“燕山道中”,是指北游期间(1690—1692),他来往于天津北京之地。如《清湘书画稿》中《雪中怀张笨山》一诗云:“眼中才子谁为是,燕山北道张天津。此时破雪拥万卷,手中笑谢酒半巡。”此诗是其离北京去天津看望朋友之作,张笨山乃天津诗人张霔。此段若是石涛所作,定作于1690—1692年间,时间地点明显不合。
  石涛有大量的回忆性作品,但此作不属于此类型。如果是回忆在燕山途中经历,则当在诗后题“燕山道中”,另款“清湘老人极”,而不会是“清湘老人极燕山道中”。此回忆之例在石涛画中多见,如华盛顿弗利尔所藏的《金陵怀古册》,如一开题诗后款“枝下次友人,大涤”,另一开题诗后款“独访东山,大涤子极”,一开题诗后款“与友人游丛霄作画,大涤子”。
  其二,这段山水题诗与所画内容也有冲突。流传石涛款作品中的伪作很多是诗画不相配,但像此段图像和题诗内容正好相反的情况则不多见。说明作伪者并不细晓诗之内容,而是依样画葫芦托名石涛所致。如上引这段画燕山道中所题之诗,诗前两句写人对自由的向往,束缚在笼中令人窒息。后二句“一鞭斜日归来晚,只有青山小慰人”,表现田园牧歌的气氛,青山环绕,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此时牧者麾之以肱,牛羊毕来既升。所谓“一鞭斜日”正写此。画中则没有相应的描写,而是在右侧画一村居屋舍,屋前有一人骑驴,当是主人,后面跟着一个童仆挑着东西,正由村中出发去远行,前方山峰耸峙。诗写暮色中的归,图像则是画上午告别客舍的远行。或许作伪者着力表现“燕山道中”,体现北地山水特点,诗的内容与此完全不类。
  再如第四段,题诗为“遥山近山青欲滴,大木小木叶已疏。斜日疏篁无鸟雀,一湾溪水数函书”,画面却与诗意不合。文人画的诗画结合强调神合、意合,但并非诗画之间毫无关联,石涛此类表现诗意的作品,追求二者之间的深层契会。但此画非同此类。诗写仲秋黄昏山居之象,老木参差,竹林绵延,但画中“斜日疏篁”何在?远山近山的“青欲滴”何有?分明诗画别为两橛,了无干系。
  其三,山水四段所题之诗均非石涛所作,皆为元人之作。
  第一段题诗:“在涧幽人乐考槃,南山白石夜漫漫。空林无风万籁寂,长啸一声山月寒。”本自元赵孟頫《题孙登长啸图》〔5〕,见《松雪斋文集》卷五,此段所录与原诗同。西晋诗人孙登好长啸,阮籍、嵇康尝以之为师。《晋书·阮籍传》:“籍尝于苏门山遇孙登,与商略终古及栖神导气之术,登皆不应,籍因长啸而退。至半岭,闻有声若鸾凤之音,响乎岩谷,乃登之啸也。”后孙登长啸被视为潇洒倜傥人格境界的象征,甚至影响到禅宗,禅门所谓大啸一声天地宽,即类此。啸傲山林成为中国画中习见的题材。这幅石涛款的渴笔之作,当是高手所为,但题诗与画不类,其漫漫长夜,有人长啸的山水野逸之趣,于此不见。
  第二段题诗:“老木高风著意狂,青山和雨入微茫,画图唤起扁舟梦,一夜江声撼客床。”
  诗来自金源诗人元好问《风雨停舟图》,原诗作:“老木高风作意狂,青山和雨入微茫。画图唤起扁舟梦,一夜江声撼客床。”唯有一字之别(原诗“著”,此作“作”)〔6〕。
  第三段题诗“泽雉樊中神不旺,白鸥波上梦相亲。一鞭斜日归来晚,只有青山小慰人”,来自赵孟頫《题龚圣予山水图》,原诗为二首,其一为:“泽雉樊中神不王,白鸥波上梦相亲。黄尘没马归来晚,只有西山小慰人。”其二为:“当年我亦画云山,云白山清咫尺间。今日看山还自笑,白头输与楚龚闲。”〔7〕南宋末元初画家龚开(1222—1304),字圣予,原诗是子昂题龚氏山水图之诗。山水四段借以为此图,却有意修改了原诗,将“黄尘没马”改为“一鞭斜日”,将“西山”改为“青山”。
  第四段题诗云:“遥山近山青欲滴,大木小木叶已疏。斜日疏篁无鸟雀,一湾溪水数函书。”源自黄公望《题倪云林为静远画》七绝〔8〕,见清顾嗣立编《元诗选》二集《大痴道人集》。
  值得注意的是,此四段所题之诗并见清陈邦彦(1678—1752)一百二十卷的《历代题画诗类》,陈氏为康熙四十二年进士(1703),康熙四十六年(1707)奉敕编写此书,是书前有此年康熙御制序,乾隆间收入四库全书,是一部在雍、乾之际盛行于画界的重要题画诗集。
  山水四段的作手可能是一位有很好表现力的画家,四段山水仿石涛流传册页而成,而其中题画之诗可能就来自于这本《历代题画诗类》。由于对诗画理解的偏差,出现画与诗不合的情况。
二、“大涤子亨极”款
  上海博物馆藏有一幅石涛款《兰竹水仙图》,《中国古代书画目录》编号为沪1—3184。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年出版之《石涛》(郑为编)第91页影印(图3)。

图3  [清]石涛(款)  兰竹水仙图  上海博物馆藏

图4  [清]石涛  写兰册  故宫博物院藏

  此图右侧下画一怪石,向左参差几片兰叶,右侧伸出一枝竹和数叶水仙。左上以楷行干笔书有七律一诗,诗云:“几年未许错相干,一纸书成忽介繁。随世随人频吐玉,无风无雨尽安闲。天开名畹何常没,地结兰荪那得干。不是野夫多曲护,寒心多被热肠看。”款署“大涤子亨极漫写”。钤“阿长”“痴绝”一白一朱印。再靠右,又浓墨书“脱却风流开秀色,乱呼群玉冒仙人”诗句,应是补题。钤“赞之十世孙阿长”印。

  此作题跋和印章酷似石涛。但落款称“大涤子亨极漫写”,殊为奇怪。传世石涛款作品中,书“亨极”仅此一见。石涛父名“亨嘉”,石涛怎可僭父之辈分而为之?此断非石涛之作。
  此作中所书之诗或为石涛所作,作伪者据石涛之诗画模仿而成。其中所题七律诗,故宫博物院藏石涛写兰册18开,其中有一开画兰石,款“大涤子青莲阁”。有“我何济之有”白文方印。对题书法第一为王勿斋所题:“兰似君子,蕙如夫人,吾愿士大夫左种蕙右莳兰。勿斋王熹儒力疾题。”第二则是石涛小楷书兰诗:“几年未许错相干,一纸书成忽介繁。随世随人频吐玉,无风无雨尽安澜。天开名畹何常没,地结兰荪那得干。不是野夫多曲护,寒心多被热肠看。清湘大涤子阿长。”有“赞之十世孙阿长”印(图4)。此作为真迹。原诗第四句“尽安澜”,此改为“尽安闲”,其他同。书法也略参此法。模仿者是一位对石涛有些了解的人,石涛就中有些字楷中带行,此尚坚持以楷书书完,倒也符合石涛楷书之法,只是略显拘束而已。
  日本《南画大观》第二册,著录石涛一兰画,其题识云:“随世随人频吐玉。无风无雨尽安澜。”而补题中的一联诗也见于相关著录。神州国光本《大涤子题画诗跋》卷二著录一石涛款《墨笔梅兰竹石》图,题:“脱却风流开秀色,乱呼群玉冒仙人。靖江后人大涤子石涛写于耕心草堂。”
三、“大涤之子”“石子乾”等款
  与八大一样,作为一位早享盛名的书画家,石涛在佛门时,有一些随之学画的人(如在金陵时,金陵学政赵阆仙之子子泗随之学画),石涛离开佛门之后,又有一些“门人”追随。也就是他所说的“开堂说法”,说世间法,说艺道之法。
  石涛属慷慨任性之人,为人格局颇大,性格奔放,物议亦多。如李驎《大涤子传》记载,他离开宣城时,尽散其书画宝物于他人。他对弟子和朋友也很慷慨,史料记载他赠洪正治的画就有数百幅之上。弟子和门人很多能承师门之学,如程鸣、高翔、图月坡等。
  这其中也有一些不肖之人。弟子和门人中有一些能仿照他的笔墨作书作画。1695年冬,石涛在真州学道处作《仿范宽笔意图》,跋云:“除夜客真州之读书学道处,风雪中不得奉访西玉道兄,用范宽笔意。此小徒中有人大似西粤瞎尊者。”〔9〕这些仿者中,有些是石涛的代笔,有些于石涛在世时就干起伪造石涛的勾当,老师下世后,更是变本加厉。这给石涛作品流传带来了极大的混乱。
  石乾,字化九〔10〕。大约生于1680年,于1740之后离世。他随石涛学画。石涛晚年定居大涤堂期间,他是石涛的“门人”,也是石涛若干作品的代笔者之一。故宫博物院藏石涛致江世栋(字岱瞻)的一通书札云:

图5  [清]石涛  致岱瞻书札  纸本  故宫博物院

图6  [清]石乾  西楼自寿图轴  王季迁旧藏

  向日先生过我,我又他出。人来取画,我又不能作字,因有事客在座故也。岁内一向畏寒,不大下楼,开正与友人来奉访,恭贺新禧是荷。外有宣纸一幅,今挥就,墨山水,命门人化九送上,一者问路,二者向后好往来得便。(图5)
  此中之“门人化九”,就是石乾。石乾可能并非是石涛门下地位较低的“小徒”,石涛好友、远在湖北的诗人汪遁予有《寄石涛兼怀破水、书载、山来、汉瓿、化九竹西》诗〔11〕,其中郑蕃修(破水)、杜乘(书载)、张潮(山来)、张汉瓿等都是居扬州的诗人。汪颖(字遁予),歙县人,移居汉阳,自号老渔遁予,是一位常来扬州的著名诗人,而其中提到的化九就是石乾。
  石乾所作的不少作品曾被误为石涛所作,甚至有人误石涛有石乾之号。谢稚柳曾说:“在石涛的名号中有一个名字很冷落生疏,这个名字叫‘石乾’。”〔12〕最早发现这一问题的是刘九庵,1994年他发表《“西楼自寿图”作者石乾非石涛考》一文,首揭此一问题〔13〕,此文由王季迁所藏被误为石涛所作之《西楼自寿图》谈起。1999年,上海学者张长虹发表《“石乾”小考》一文〔14〕,列出石乾伪造石涛的一些其他作品。2002年,上海博物馆锺银兰发表《石乾是石涛名号吗?》进一步讨论此一问题〔15〕。我在2005年出版的拙著《石涛研究》中,也讨论过此问题。由于在石涛作品真伪考辨中,石乾所牵涉的问题很多,这里作进一步讨论。
  从总体上看,这位石涛“门人”,其实是一位不肖门徒。石涛离世之后,他占据石涛之室(常常落款为“于清湘大涤草堂”),用石涛之印(石涛生平所用大部分印章,在其离世后落入石乾之手,所以石涛款传世作品中出现了不少印为石涛、画为伪作的情况),凭从老师学来的书画本领,干起瞒天过海的勾当。
  石乾常常是录石涛重要作品,以并不成熟的书法转录老师题诗,钤上为其所有的石涛印章,间或钤上自己之印。落款真真假假,似石涛,又似他石乾。如“清湘大涤子石子乾”“一枝石乾于耕心草堂”“清湘大涤之子”“清湘石乾一枝下”等等。对于一些粗心的收藏者,真可蒙混过关,不然他也不会屡为此道。他虽闪烁为之,但其作伪之心昭然若揭。
  画史流传中石乾伪作石涛或有意创造与石涛气氛相近的作品有:

  ⒈王季迁藏《西楼自寿图》(图6)。
  此轴曾见载《艺苑缀英》第38册,钤有石涛的“粤山”“小乘客”“冰雪悟前身”“西方之民”“四百峰中箬笠翁图书”数印。题识书法以楷中兼行写成,模仿石涛笔迹,缺少石涛作品古拙厚重的内蕴。
  此轴中的长篇题跋,并非为石涛所作,而是录明代诗人王磐的一篇文字,此一事实至今并未为研究指出。王磐(约1453—1524),字鸿渐,号西楼,高邮人。明代著名散曲家,有《王西楼乐府》传世,其所作《南吕一枝花·自寿》流传甚广〔16〕,这是他六十自寿之作。石乾《西楼自寿图》中的题跋基本录自此诗,偶有误录和减省。其云:
  菊开九日前,月满中秋后。山中逢甲子,林下庆西楼。抖擞着羊裘。忙撇下耕云耨,急收回钓月钩。拂苍苔,捻土焚香;望青天,诚惶顿首。祝明君,山呼万岁;赞慈亲,海屋添筹。则俺这不才的臣子沾余寿。怕的是鱼龙混俗,喜的是鹿豕同游,爱的是桑揄暮景,恼的是蒲柳先秋。将一个打鱼船,生扭做仙舟;把一个放牛场,旋改做丹丘。来的是躲红尘逃紫陌天地闲人,到的是砍青山钓绿水烟霞故友,会的是剪春冰裁腊雪风月交游,款留不周,荒村茅屋;风霜旧村,酒薄山鸡瘦,只落的一片儿秋光对客幽,且共绸缪。(王磐文原有:尾声)都道我貌如松柏经霜茂,我道是发似蓬蒿对镜羞。但愿的,岁岁年(王磐文此有“年”)此时候,布黄云满畴,插黄花满头,(王磐文有:“我这”)喜孜孜拜罢了南山,庆重九。
  款“咏西楼自寿写意,清湘石子乾大涤堂下”。此图充分显示出石乾这位作伪者瞒天过海的本领,题跋是抄录前人现成之作,印章是石涛之印,构图是石涛习惯的方式,落款也有“清湘”,也有“大涤堂下”,难怪鉴赏精审如王季迁先生,也被其蒙骗。这里的《西楼自寿图》,使人误为石涛六十自寿。此中题跋若是石涛所作,所谓“祝明君,山呼万岁;赞慈亲,海屋添筹”,对石涛而言,简直具有讽刺意味。石涛1700年作《庚辰除夜诗》,对自己“臣僧石涛”的经历深刻反省,如何此顷又开始山呼万岁?石涛是“我老无家安得诀,故人有问常结舌”,年幼时即无父母,如何到了他六十岁时还“赞慈亲”?
  这位石乾为了一己之利,不惜糟蹋老师,真不肖者也。
  ⒉上海中国画院藏《兰竹图》。
  此画风格近似石涛。本为程十发所藏。题云:“松竹有同韵,而余尤爱竹,时复写之,以供静对,觉昔人封之以侯爵,而名曰郁离转俗,正不若此君之呼应清也。”署款“时乙未春清湘大涤之子并识于大本堂中”,下钤“眼中之人吾老矣”“石乾化九”“西方之民”三印。二印为石涛,一为石乾自刻印。右下角又有“何可一日无此君”,系石涛之印。康熙乙未,为1715年,时石涛已下世。这里的“大涤之子”,是石乾伪托石涛常用的款名,在石涛“大涤子”中加一“之”字,欲利用一些藏家粗心的毛病而获利。
  ⒊《十百斋书画录》乙卷所录之《石涛僧兰竹画》。
  此作今不见,画款云:“画兰一本,藏之石边与疏梅相映,试问春风,不知兰之先乎梅之先乎?幽兰有夙念,到处静无声。裂石穿云叶,流香结纫生。素心藏九畹,拱璧照孤清。若说春风面,名苏百卉醒。庚寅仲春似云章老道长先生博教,清湘石子乾。”这是石乾的作品,而非石涛,十百斋主金瑗为误判。庚寅为1710年,此时石涛已过世。
  ⒋上海博物馆藏《泛舟买夏图》扇面。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年出版之《石涛》(郑为编)收有此扇。误为石涛作。书《广陵竹枝词》,款云:“甲辰初夏雨窗读老人《广陵竹枝词》十一,录为与白道翁文长博教。一枝石乾耕心草堂。”〔17〕此见潘季彤《听帆楼书画记》卷四著录,名《大涤子山水花卉扇叶》共十二帧扇面,此中第七帧题为《泛舟买夏》,潘氏判为石涛作,其实是石乾。图作于雍正甲辰(1724)。扇面书法以隶书写成,酷似石涛,款曰“一枝石乾”,地点在“耕心草堂”,而所钤之印为“钝根”,也是石涛晚年所使用之图章(图7)。

图7  [清]石乾  泛舟买夏图扇  上海博物馆藏

  扇面上有几方收藏印,左侧有“岳雪楼印”朱文印,那是清咸丰、同治间孔广陶(少唐)之收藏印。此印下有“虚斋藏扇”朱文印,右侧有“季彤审定珍藏”朱文印。二印均为潘季彤之鉴藏印。孔少唐、潘季彤和庞虚斋都是大收藏家,都长于石涛收藏,却被这石乾蒙蔽。
  ⒌《十百斋书画录》戊卷著录《石涛山水画》。
  此画上跋云:“五十年来大梦春,野心一片白云因。……此苦瓜和尚癸巳年旧作,今为香林道兄嘱笔率性图此并之其题请教。时乙未三月上旬也。”《十百斋》以为是石涛所作,乃误解。因为跋中明谓“此苦瓜和尚癸巳年旧作”,即这首七律为石涛所作,作于康熙癸巳(1713),但此年石涛也已下世。1715年作画之人显然不是石涛,最大的可能是石乾。所记癸巳旧作,乃误记。
  ⒍汪研山《清湘老人题记》著录石涛《临高房山山水图》。
  其跋云:“春云离离浮纸肤,翠攒百叠山模糊。……戊午冬月临高尚书手卷为巨幅并题于清湘耕心草堂。时十月二十四日洒墨。”康熙戊午,为1678年。傅抱石《石涛上人年谱》以此定石涛1678年在扬州耕心草堂,是对这则材料的误读。其实,这幅作品的题跋中有玄机:“戊午冬月临高尚书手卷为巨幅并题于清湘耕心草堂”,汪研山和傅抱石均误为石涛所作,其实是在“清湘”之“耕心草堂”作,而不是清湘作于耕心草堂。这位作者可能也是石乾。乾隆戊午,时在1738年。时石乾在世。
  ⒎《金陵怀古着色20开山水诗画精册》。
  《金陵怀古着色20开山水诗画精册》可谓石乾伪托石涛作品中的大制作。
  上海博物馆藏有一套曾被视为石涛所作的20开山水册,纸本,设色。此册曾由晚清学者狄学耕收藏。学耕,字曼农,号石癖,江苏溧阳人,曾任江西县令。富收藏,王蒙《青卞隐居图》曾为其所有。1884年,他跋石乾此册,即视为石涛作品。并附有题诗二首:“忆昔宣宗太平日,少年席帽秣陵游。鞭丝扇影斜阳里,踏遍城南十四楼。红粉青衫一霎消,莫将金粉问南朝。只馀白发江关客,梦里经过旧板桥。”款“光绪甲申巧夕,濑江狄学耕曼农甫戏题。”
  民国年间,程霖生辑《石涛题画录》,也以此为石涛所作,是书卷四录有此作。题《金陵怀古着色山水诗画精册二十帧》,但未录石乾之款。而神州国光社编四卷本《大涤子题画诗跋》也著录此册,以为石涛之作,收在卷一。
  1950年后,上海博物馆得此册,并将其列为石涛赝品,未编入《中国古代书画图目》。近年来,上博凌利中先生对此册进行细致研究,他在有关学术讨论会上谈“石涛与石乾”,重点谈到此一画册〔18〕。
  此20开,每画系一七绝,题诗前先录诗名。20开分别录诗20首,其名依次为:《伤心玄武湖》《犹忆长干里》《还想旧名院》《幕府山仍北》《如此黄天荡》《周处台怀古》《东山多在望》《难寻木末亭》《九思朝天宫》《莫愁今也愁》《白鹭洲何在》《有福儿郎地》《不戍采石矶》《再见杏花村》《乌衣巷总非》《今古报恩好》《观象竟无台》《怕听凤城钟》《南院近为庵》《天界寺前行》。 
  如《伤心玄武湖》图题诗:“水阔山横世莫侵,万古策注到如今。欲明玄武歌中月,不照咸宁创国心。”《幕府山仍北》图题诗道:“年年幕府驻人颜,气接风云指顾间。忽变余音何处觅,晓钟才度暮钟晚。”《东山多在望》图题诗云:“着屐难冲恨谢安,如何埋局在东山。太平棋子无人下,今古输赢一笑间。”册中20首诗,真可谓慷慨任气,磊落奇蟠,有豪视一世之气,非高手不能办。
  诗中所述,有强烈的身世浮沉之感,并多与佛门生涯有关,非有经历者不能为。如《今古报恩好》诗云:“瑶天拉眼报恩行,光覆浮屠白夜明。借问市朝离乱后,几时再感梵王城。”身居大报恩寺,夜夜有熠熠光芒,但历遭乱世,佛门也非清净地。此中深寓感慨。《难寻木末亭》诗写道:“何处寻春木末亭,孤踪难望雨花星。纷纷车马如流水,暗暗山川没骨青。”也是诗人亲身经历,在明代方正学的墓前寻觅,寻找那耿耿昭世的精神。又如《周处台怀古》诗云:“处士台边气自刚,笑人萧索背人香。如何世上多忠孝,到此全无一字章。”也是在这座古迹凭吊之后的感慨。这些都与石涛在金陵时期的经历相合。诗当然是石涛手笔,符合石涛生平特征,也符合他好反思的文化性格,对于这个旧朝之都,石涛有太多的感伤,太多的东西需要表达。
  石乾身世虽然不甚了了,但他绝无与石涛身世重复的可能:扬州一位名画家的年轻门人,不可能是金陵寺院的名僧;大致在康熙初年出生的他,不可能有那样深厚的前朝遗民感叹。
  此20开册页中,钤石涛印章十四枚,如“痴绝”“苦瓜和尚济画法”“清湘老人”“头白依然不识字”“小乘客”等,并有石乾自钤印五枚,分别是“竹窗”“乾”“石乾印”“石乾化九”“化九”等。
  在《西楼自寿图》《兰竹图》等伪迹中,所反映的石乾书画水平并不高,但这套20开册页却构图多变,涉及山水、人物、花鸟等多种形式,每幅系有一诗,书法有五百多字。书法出自唐代正书,兼有隶书之味,只是不够圆熟。无论书法还是绘画,都有一定的水平,这对我们全面了解这位响沉音绝的书画作手提供不可多得的资料,也为我们寻绎石涛款相关作品的真伪提供一定线索。这套册页中新见石乾印章,为判断石乾伪作石涛作品提供依据。通过此册,使我们对石乾有意创造近似石涛的作伪方式,有进一步的了解,如其中落款有“清湘石道人”“清湘石子乾”“一枝石乾耕心草堂”等。

 


图8  [清]石涛(款)  钟馗图轴  纸本墨笔  上海博物馆藏

图9  [清]石涛(款)  竹菊图轴  嘉德2007年秋拍

  ⒏《钟馗图》。
  上海博物馆还藏有一件《钟馗图》〔19〕,其上钤有“西方之民”白文方印(图8)。此作张大千《大风堂书画录》第一集著录,郑为编《石涛》一书收录此作,题名为《钟馗图》轴,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石涛书画全集》下册也录此画,题名为《人物》。此画纸本,墨笔,正面画一威武凛然之人物像,一手张开,一手压住人形之物。郑为以“钟馗图”名之。画右上有款云:“时乙丑清湘大涤子制。”康熙乙丑为1685年。此时石涛在金陵,何来大涤子之号?所以款为“大涤子”的乙丑之作,当非石涛所作。此作款下钤“西方之民”白文印,左下角有二押角印“苦瓜和尚济画法”和“藏之名山”,均为白文。此三印均为石涛所有,而画和书法均为伪,石涛的弟子所作的可能性大,也可能出自石乾之手。
  ⒐《兰竹图》轴。
  嘉德2007年秋拍有一件石涛款《竹菊图》轴(图9),此画画菊花数枝,水平一般。上有行书长题:“不放秋光好,如何及晚寒。自君同月醉,犹耐隔墙看。月下仙人掌,风开承露盘。不知忙底事,忽意且簪冠。莫说今秋蚤,风光或让春。冷香酸不去,故占案头新。且酌还且笑,可思亦可猜。渊明何处去,不待此风来。是花有出处,为此不知秋。色变池边墨,花疏□上钩。霜怜头上信,风断过来分。石屑叨知己,寒山独抱君。爱玉非为澹,寻篱不是村。已消轩冕气,犹傲野夫尊。九九不知菊,一一便同梅。看醉还蒙醒,零丁逐个陪。不惹一分尘,欲托三生侧。欲却世间金,可惜霜前色。鞠是三秋眼,人非太古心。要知风洁处,此调孰堪深。”款“清湘一枝石道人冬日写花十首书为十萸帖于大本堂中”。
  此轴有近代鉴定专家张珩题签:“石涛上人水墨竹菊图。诗书画三绝。□□同志鉴藏。”上有钤鉴藏印多方:“唐云鉴定真迹”“楚生曾观”“怀民鉴定之印”“大坳山民郑氏珍藏”“郑梅清丙戌以后所得书画”等。曾为近代唐云、周怀民、来楚生、郑梅清(大坳山民)等收藏大家经眼。此作曾见1937年中国画学研究会编《艺林月刊》第18期出版。
  大本堂,乃石涛最晚之斋号。书此斋号,而款清湘一枝石道人,则与石涛生平不合。石涛使用大本堂的斋号,并有数方“大本堂”印,大约在1705年之后。而自称“清湘一枝石道人”大约是1682到1695年间。这显然是一件伪作。
  此作题识的书法也不类石涛,绵软无力,不少地方比较僵硬,有明显模仿的痕迹。
  但奇怪的是,此中所钤六印,题识前有“冰雪悟前身”白文印起首,款下钤有“头白依然不识字”“小乘客”“得一人知己无憾”“清湘老人”四印,右下角还有一个押角印“眼中之人吾老矣”白文印,六枚印与石涛生平使用之印无别。
  我判此作为石乾所作,有如下理由:
  第一,作伪者为何不怕露出马脚,这样放肆地使用印章?绘画、书法与石涛水平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而印章则与石涛所用无别。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石涛身后,握有石涛印章的,石乾是其中的确定者。
  第二,此中所题十首诗,符合石涛水平,其中有些诗见于其他石涛真迹,此处则是一次完整的呈现。如果不熟悉石涛情况,也不可能了解此诗。石乾符合此一条件。
  第三,此中行书,与石乾在他作中的水平相似。程十发旧藏石乾《兰竹图》,与此作书法相似,当出与同一人之手。此图落款“清湘一枝石道人冬日写花十首,书为十萸帖于大本堂中”,与程十发旧藏《兰竹图》落款中最后几字,当出一人之手。
  此中之“十萸”不知何指,扬州盛产茱萸,古代就有“十茱萸”的说法,即十种茱萸类植物,很多为香料,在食茱萸、吴茱萸芸香料之外,又有山茱萸八种,分别是山茱萸、灯台树、光皮梾木、四照花、红瑞木、酒金珊瑚、桃叶珊瑚和青荚木等。石涛《广陵竹枝词》中提到的“茱萸湾里打西风”的“茱萸湾”,因茱萸而得名。这十首诗当为石涛所写,石涛或作有十萸图册,但今一无所存。

(作者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责任编辑:欧阳逸川
(本文选自《中国书画》杂志2017年第7期“研究”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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