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明宸

时间：2021-02-15 09:30:00 | 来源：中国书画

编者按：2021年，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一百年风雨兼程，一世纪沧桑巨变，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为庆祝党的百岁诞辰，并回顾百年来党领导下的这一个世纪的光辉历程，我们特推出“特别专题·书画里的党史”系列专题。本期我们推出的是著名版画家沈尧伊先生历时六年创作的红军长征题材主题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并对它的艺术价值进行深入的解读。

沈尧伊  而今漫步从头越  油画

沈尧伊先生创作的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无疑已经成为新中国美术史上的又一部经典。虽然这部作品在形式上属于连环画这个小画种，但是它所表现的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红军进行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这个政治题材，以其深刻独到的表现深度以及近乎千幅的宏大规模，堪称红色题材艺术创作的经典巨制。作者沈尧伊先生是我国现代著名的版画家，在他的创作黄金时期，他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经验、精力和积累，历时六载，终于创作出了这部经典作品。

笔者多年钟情于这部经典，2016年有幸承担北京画院20世纪中国美术研究—《地球的红飘带》专题项目，收集资料、阅读文献，并与沈先生进行了三次深度对话，深入接触了作者本人，了解到大量作品背后的创作细节。关于这部作品的风格特色、艺术价值以及文史意义等方面已有诸多研究定论，另外我认为这部作品在创作路径和创作方法上面也有许多值得挖掘的地方和可圈可点的亮点。沈尧伊先生的实践精神、创作方法以及求索态度，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及时总结和不断借鉴的宝贵经验。

沈尧伊  长征沿线写生之一
沈尧伊  长征沿线写生之二

沈尧伊  《地球的红飘带》创作草稿1
沈尧伊  《地球的红飘带》创作草稿2

1.版画创作磨炼出来的实践精神

沈尧伊先生首先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版画家，他在创作《地球的红飘带》之前就已经创作出了许多版画和油画经典作品，如《跟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鲁迅与青年》《周总理与大庆工人》《而今漫步从头越》等，这些作品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广泛流传，只是当时的政治环境不提倡突出作者个人的姓名，所以沈尧伊这个名字不为人知。版画这个画种对于磨炼人的意志力、创作能力与工匠精神有着非常深刻的优势，因为版画处在雕塑和平面绘画之间，它既注重平面的造型与构图，又有要求具备一定的深度。版画创作对于形象的提炼和锤炼要求很高，制作性与材料性很强。沈尧伊先生从事版画创作二十余载，在版画创作中练就的创造能力和实践精神，都被他成功转化到了相对平面一些的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之中。这些经历成就了这部经典的品质和风格。具体来说这些品质与品格主要包括沈尧伊艺术创作的研究考证功夫，用独幅画创作的精神来绘制连环画，以及具体的创作方法和形象塑造技术等等，可以说贯穿这部作品精神气质的方方面面。

2.用文史研究态度来从事绘画创作

新中国美术有一个基本的创作方向就是表现和再现共产党的革命历史，画家们从事历史题材的创作大多专注于形象素材方面，对于文献和历史的理解往往不够，也不愿投入太多精力和工夫去做画外功课。沈尧伊先生却以他的实践精神和创作深度，做了完全不同的画前筹备功课。他从阅读文献到参观博物馆，从访问长征亲历者到考察历史古迹，沿长征路线写生采风，收集文献材料图像，考察形象细节，做了大量精深的功课。因为长征时期是党史上一个紧张特殊的革命时期，留存的文献和图片资料都非常少，非要通过当事人的回忆来落实才可以。关于武器，沈尧伊访问过老革命家杨成武，还翻阅了长征前后大量的党史资料和军事文献，对于当时红军的马匹服饰、武器装备都了如指掌。

沈尧伊在长征历史方面因为创作而积累的知识甚至并不比专门搞长征史的专家少，新时期很多有革命历史遗迹的地方成立党史博物馆，都邀请沈先生去当顾问。沈尧伊不仅仅是一个长征题材的画家，更成了一个历史学家和文物专家。为了绘画创作而进入文史领域如此之深，这在现当代画史上是并不多见的。这些文献知识是沈尧伊创作《地球的红飘带》这部经典的重要支撑，也因这些知识储备，才有了《地球的红飘带》的真实感、历史感、场景感和氛围感。

3.用创作独幅画的精力来铺展延伸成连环画

连环画因为要依靠印刷来发行，所以一般原稿都不用太大，只画到十六开纸大小即可，且整体大多设计成百余幅的规模。练画画绘制，每一幅除了主体人物之外，还都要有大量辅助的情境性背景和道具，所以绘制工作量比较大，尺幅不大也便于完成，因为要缩小印刷发行，所以人物面部不用抠得太细，太细了也印不出来。但是沈尧伊却用了更大篇幅的稿子，足有50厘米见方，有的宽度接近一米，这种尺幅本身也就相应要求有更多的内容和更深度的刻画，就是独幅画的尺幅规模，所以说沈尧伊是以创作独幅画的态度来创作这部连环画的。

每一幅作品要以独幅画的标准来绘制，包括构图的完整性、刻画的深入度一级形象的凝练行和典型性，并且，不同于平面绘画，沈尧伊这部作品的每一幅又是以版画创作的方法来绘制的，作品还有深度刀刻，每个形象都近乎雕塑，所以作品的艺术质量和精力投入都远远高于普通意义上的连环画，这就大大增加了作品的精神内涵与艺术质量。如此规模，沈尧伊一幅接一幅来画，数年的工夫，一画就是九百多幅，幅幅饱满充实、张力四射。所以说他是以创作独幅画，甚至版画的精神与精力来创作这部经典的，这种工作量和创造力依然要归功于沈尧伊在版画创作中锻炼出来的惊人创作能力。

4.用雕塑的手段来成就平面

在具体的创作技法层面，沈尧伊先生用立德粉和胶制作画纸底板，晾干后先用毛笔蘸墨汁画一遍。这道工序采用的是增加的办法。画完一遍之后，再用刀刮刻一遍，这是减的办法，把版画的刀味用到了平面绘画之中，这就集中了绘画、雕刻于一体的制作效果。沈尧伊先生就在这种增与减、立与破的修改之中来淬炼形象、锤炼构图，从而使形象更加细致入微和精确入神。并且刀刻的硬度与深度质感所带来的视觉效果完全不同于单纯的平面绘画的涂抹，作者用雕塑的手段成就出的平面形象入木三分、骨感崚嶒剔透、击之有声的金属感还有立德粉的颗粒粗粝肌理以及朦胧效果，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摄影照片的效果相暗合。另外作者对黑白的处理和运用也并不是完全按照去西画素描的法则来进行的，更加自由和裕如，是黑白画的处理手法，黑白变换之中给我们带来一种历史感与沧桑感。

5.深厚的生活与技法积淀成就了作者笔下的大千世界

还有就是沈尧伊把握和运用不同的题材、画种以及画法的表现方法，都非常扎实，让人吃惊。整部作品中囊括了人物肖像、群像、风景、静物，动植物以及道具、民居、寺庙等建筑，还有山河树木等等，作者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余、顺理成章。连环画作者大多擅长画人物整体动态，拙于画面部特写，我们看沈尧伊先生笔下的周恩来形象的面部特写，整体、细腻、充实、扎实，可以看出作者扎实的素描功底。另外还有中国西南部的自然景观、天象物候，让人览之如身临其境。作者笔下呈现出一个丰富完善的世界景观。沈尧伊先生因为涉足连环画创作，他也经由连环画的脚本文字进一步接触文学。他们这辈人饱读苏联小说，文学功底深厚，文字能力也很强，所以谙熟文字表述和图像表达之间的关系，对于文史比其他画种的画家靠得更近，对于图像的叙事技巧更娴熟，这些都使《地球的红飘带》这部作品成为一部艺术化了的图像史，真是达到了司马迁所说的“天人之际、古今之变、一家之言”，这来自作者深厚的艺术积淀和生活积累。

重大历史题材创作仍然是我们现当代美术创作的一个重要方向，国家拨付专门创作经费组织写生和创作，投入了巨大的财力与精力，但是能够达到《地球的红飘带》的艺术高度的仍然不是很多。沈尧伊先生却在20世纪80年代，在出版社约稿的创作情况下，以每张稿费仅数十元的条件下成就了这部经典，相比之下，我们今天的创作差距在哪里、问题出在何方，这不是很值得我们反思的问题吗？

（作者单位：北京画院）
责任编辑：刘光